马晋（1900～1970）丁亥（1947年）作 萱草

高亦珂

2023年春晚《花开忘忧》节目，周深演唱，李光复、孙桂田表演，节目广受观众喜爱。其中一句歌词是这样的：“这是给你的花，花的名字叫忘忧草。”忘忧草——萱草！遗憾的是，李光复和孙桂田赠送的花并不是忘忧草——萱草花，而是百合——接近萱草颜色的橙色百合。把百合当成“忘忧草”——萱草花，这是不是有误导电视机前成亿观众之嫌？！冷静一想，忘忧花——萱草花虽然是我国的传统花卉，但季节性强，育种和产业链均十分薄弱，只能在花园里和绿化带中看到。不像百合那样，有着完整的育种和全球产业链，全年供应市场，在国内随时随地都可以买到百合花。所以，在春晚节目中被误用或代用，也属难免。

在我国文化中，萱草有着三层不同的含义

萱草又名忘忧花，在我国有两千余年栽培历史。在我国文化中，萱草有着三层不同的含义：一是忘忧，二是宜男，三是代指母亲。

萱草在古代被称为“忘忧草”。《诗经·卫风·伯兮》：“焉得谖草，言树之背。”朱熹注曰：“谖草，令人忘忧；背，北堂也。”谖草就是萱草，谖是忘却的意思。这句话的意思就是：到哪里弄一支萱草，种在北堂前（好忘却了忧愁）呢？三国文学家嵇康《养生论》中说：“合欢蠲忿，萱草忘忧，愚智所共知也。”西晋《博物志》：“萱草，食之令人好欢乐，忘忧思，故曰忘忧草。”唐白居易诗《酬梦得比萱草见赠》云：“杜康能散闷，萱草解忘忧。”宋代向子諲的《鹧鸪天》词云：“葵花向日枝枝似，萱草忘忧日日长。”《本草纲目》记载萱草花可安五脏，令人好欢乐，无忧，轻身明目。现代药理学证明萱草花有抗抑郁、镇静、改善睡眠等药理活性，萱草具有抗抑郁作用的黄酮类成分。

萱草在古代也被称为“宜男草”。古代人认为孕妇佩之则生男孩。三国时魏曹植曾作《宜男花颂》：“草号宜男，既晔且贞。”晋《风土记》记载：“宜男，草也，高六尺，花如莲。怀姙人带佩，必生男。”元代杨维桢《萱寿堂词》说：“孙家高堂风日好，堂前祗树宜男草。”宋代李漳《生查子》亦云：“榴花著子时，萱草宜男候”。有的女子还喜欢用萱草花来装饰自己，王珪《宫词》云：“阶前摘得宜男草，笑插黄金十二钗。”

萱草是中国的母亲花。《诗经疏》称：“北堂幽暗，可以种萱”。北堂是母亲居住的地方。以后母亲居住的屋子则称萱堂，萱草成为母亲的代称。因此在古代游子即将远行时，会在北堂门前种上一些萱草，希望能够代表自己陪伴母亲，并以此减轻母亲对游子的思念之情。唐孟浩然诗曰：“谁言寸草心，报得三春晖”。寸草即指萱草。唐代以后视萱草为母亲花。元代王冕《偶书》云：“今朝风日好，堂前萱草花；持杯为母寿，所喜无喧哗。”我国古代椿代表父亲，萱代表母亲，因此也有椿萱并茂之说。

几千年来萱草已深深地溶入中华民族的文化之中

汉代以后，萱草已普遍栽培，不论是庶族百姓，还是豪门贵族人家，都有家中栽种萱草的喜好。唐玄宗时，兴庆宫中栽种了多种萱草，有人作诗讥讽说：“清萱到处碧翙翙，兴庆宫前色倍含。借问皇家何种此？太平天子要宜男。”南朝梁元帝见到妓院中种植的萱草花，不免感慨而成《宜男草诗》：“可爱宜男草，垂采映倡家。何时如此叶，结实复含花。”可见萱草的栽培在普通百姓、皇宫禁苑和娱乐场所都有，萱草栽培之普遍可见一斑。

萱草现在已经在世界范围广泛种植。萱草耐寒耐旱，是花园中的理想植物，经过育种家的努力，品种多达10万余，花色花型花图案各异，已经成为庭院、花园、园林绿化的重要观赏植物，广为世界各地人们的喜爱。

人们最为熟知的黄花菜是萱草的近亲，同为萱草属植物。古时候以黄花菜的嫩芽、叶和花芽供食用，据《群芳谱》记载：“春食苗，夏食花，其雅牙花的跗皆可食。但性冷下气，不可多食。”宋明以后，中国海员出航必携金针、木耳以代蔬菜。金针就是黄花菜。我国以外东南亚的很多国家也食用黄花菜。清朝年间，当时祁东县所在地方官员开始将黄花菜作为地方贡品向朝廷进贡。据说清朝朝廷要员有铁嘴铜牙之称的风流才子纪晓岚最爱吃黄花菜。黄花菜食用的部分是鲜花和干燥后的花。鲜花蕾呈柠檬黄色，有愉悦香味。干花蕾呈黄褐色，用于菜肴可提鲜增香。

百合的英文名为Lily，花色也很丰富。今年春晚使用的橙色百合，确实很像忘忧花——萱草花。萱草单花期一般不超过12个小时，因花型类似百合，只开花一天，因此萱草英文为daylily，直译为“一日百合”。但百合与萱草之不同有四点。一是萱草是多年生宿根花卉，百合是多年生球根花卉。二是萱草茎短缩，叶丛生；百合叶茎生。三是萱草花柱细长，先端无明显膨大；百合有地上茎，花柱粗壮，先端膨大，柱头处经常分泌亮晶晶的黏液。四是萱草开花不超过一天，百合开花超过一天。

萱草几千年来已深深地融入中华民族的文化之中，古代绘画、器皿和织物等用品中，常有以萱草为题材的作品。在越来越重视精神文化生活的当下，有文化内涵的花卉都逐渐被人们栽培应用。但萱草在中国的栽培和应用，远不如梅花、牡丹、月季、菊花等传统花卉那样广泛。今年春晚发掘并宣扬萱草的文化内涵，不啻是一件值得赞赏的幸事。期望“花开无忧”能推动萱草的育种、栽培和广泛的应用，也希望忘忧花进一步浸润到国人的文化生活中去，在以后的各种活动中成为常用的花卉，而不必出现像今年春晚那样李代桃僵的尴尬。

（作者为北京林业大学园林学院教授、中国萱草专家委员会主任）